陆云龙(1587-1666),字雨侯,号蜕庵,其堂号称翠娱阁,峥霄馆是他书肆的字号,浙江钱塘(今杭州人)人。祖籍海宁,其祖父时由海宁迁钱塘。生于万历十五年(1587),卒于康熙五年(1666)。《新镌启犊大乘备体》书前小引题作“康熙丙午中秋八十老人陆云龙蜕庵题”,康熙丙午即康熙五年。此书内附有
陆云龙(1587-1666),字雨侯,号蜕庵,其堂号称翠娱阁,峥霄馆是他书肆的字号,浙江钱塘(今杭州人)人。祖籍海宁,其祖父时由海宁迁钱塘。生于万历十五年(1587),卒于康熙五年(1666)。《新镌启犊大乘备体》书前小引题作“康熙丙午中秋八十老人陆云龙蜕庵题”,康熙丙午即康熙五年。此书内附有陆云龙之子陆敏树所作《陆蜕庵先生家传》(以下简称《家传))一篇,对陆云龙的生平有较详细的介绍,云:“丙午初秋得疾,年八十矣,即书遗命,取近年所著,各为序以授树。中秋后一日而疡”,以此上推,可知陆云龙出生于万历十五年(1587)。
陆云龙青年丧父,有姊弟五人,“予生母,身生予姊弟凡五人,而嫡母倪,悉视犹己出,各观其成人,两母又茹茶饮苦称未亡者二十余年。三迁断机不殊孟,截发到荐不殊陶……”(《型世言》第十六回篇末评)。陆云龙行三,姐、妹、兄、弟各一,他在《沈甥豫钟扩志铭》(《翠娱阁近言》,凡陆云龙自著诗文均出自此书,下不再注。)中提到“甥名谏,豫钟其字也。……父某文学,母则予仲姊”,《家传》提及他有兄与弟妹。学术界对陆人龙是否确为《辽海丹忠录》的作者有所存疑,因陆云龙在《辽海丹忠录》序中仅写“此予弟《丹忠录》所由录也”,不知陆云龙除陆人龙外是否另有写小说的弟弟,由此则可断定,《辽海丹忠录》的作者为陆人龙无疑。
陆云龙祖父时可能家业尚丰,自海宁迁家繁华富庶之地杭州必有一定的经济实力,但至陆云龙时,境况转贫,《家传》中有“家业中落”之语,陆云龙也时有感叹,“予小少贫甚,无书可阅,仅三体唐诗,于麟选诗,借为导师已……”。丁允和在(十六名家小品序》中也提到,陆云龙编好十六家小品后,寄语丁氏时曾说:“此余竭数年心力,乃今始得裙十六先生之珍奇灵隽而聚之,……且余贫,度未能行其鸿章大篇于世,姑以其小品行”。冯元仲为《十六名家小品》作序时亦云:“余友陆雨侯亦贫士也,布衣萧然而好书……以贫,故不能尽罗邺侯架、茂先乘……”。陆氏家境不好,还见诸其他多种记载,这使得他的选编和刊刻工作都受到一定影响。
陆云龙“幼颖异,十一岁,喜观通鉴诸书,十五受业同邑钱天岭先生,遂通诸经子史,工古文诗歌,……长益博综,于先代暨明典故尤晰。始应童子试,受知邑侯朱公子禺”(《家传》)。青年时代,他专意于举子业,不幸而屡战屡败。为此,他曾组织同志者六人为文字会,相互切磋文字,谈艺考业,但刻苦奋斗二十余年,终困场屋,遂弃去,后补为弟子员。陆云龙曾与丁允和、何伟然等人结社,丁、何在为《十六名家小品》题序时一自称“仙里社弟丁允和拜书”,一题“社弟何伟然书于金陵之问西阁”,何伟然且有“余社伯陆雨侯”之称,盖明时文士结社以习举子业蔚然成风故也。他因一心苦读而致家业萧条,亲朋疏离,在《答朱愚三书》中说道:“客岁妄意一第可芥拾,遂悉置米盐不顾,乃钠凿之投,遭刚者三,迫至深秋,犹然一故吾,进退竟两无据。床头之黄与才俱尽。巾中之白随愁并新。门下亲故,秋叶不复作枝头之聚”。
天启中,陆云龙曾以塾师为生,一边课徒,一边自修,七岁的儿子陆敏树、十三岁的外甥沈镰都随他攻读,这段时期,他过着颇为宁静自得的生活,“每日暮课余,日轮初坠,霞绢继之,湖水散金碧,予携两儿出据梧隐石,或散步沙堤间,出痴语韵语相应答,致足乐也”,但天启五年,即不再授课,“乙丑,予为家事糜,不能馆,甥更延师”(《沈甥豫钟扩志铭》),他的刊刻工作应开始于此时。
陆云龙少时即爱好文字,刻苦攻读,“贫不撤学,贱犹好书,因萤破暗,希明己在儿时”(《翠娱阁近言自题》)。(行岌必携》序亦谓“不按幼号岩愚,耳目不受声色之韬,独是文字,雅有夙姻,一室虚白,穷愁为消,一灯孤青,夕梦为破……开卷独乐,即二三知己,咸谓是不良于举子业,予弗俊也”,因而涉猎颇广,学识渊博,李清在《明文奇艳》序中即说:“湖上陆雨侯,为诸生,有名,博古搜奥,几同贵愚”。丁允和盛赞其才华横滋,“吾友雨侯,巧询天间,艳分花侣,灵骨珊珊,锦肠灼灼,烟月盈其心胸,云霞映其笔底。弱龄腾李贺之声,手赋三都。绮岁人刘姆之室,目空二酉”(《叙行岌必携》)。渊博的学识、卓越的才华为他以后选书、评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陆云龙为人严谨谦和,颇遵礼法,孝友谦恭,奉母抚弟,人咸称誉,“孽兄方措外侮,后不能自存,仍碉恤之。友爱胞弟君翼,不忍析著,弟喜自私,终不怨也”。他性情伉直,常面折人过,“性介洁不苟合,一二知己,未有不爱慕敬信者”,选文亦不趋时赴势,“选明文成,张西铭寄语:去艾东乡文,当以东西浙领袖相属。’答曰:`何所见而选耶?’时东乡太仓相左,太仓方执复社牛耳,人竟思附,终不为改也”(《家传》)。青壮年时,陆云龙颇有济世之心,“砺名行,尚气节,期退不歉于伦常,进不缺于经济。雕虫小道,了不经心。特以舍是无可致身,不得不间为从事”(《答朱愚三书》),然屡试不中,遂弃去,有《咏怀》诗云:“弱岁不解事,信此忠义肝。痛哭议天下,扼腕瞥衣冠。指顾取功名,侃侃犯其难。天公故摧折,廿载搽羽翰。栖迟枪榆间,言念心欲刻”,抱憾之心溢于言表。
陆云龙位虽卑但忧国之心甚切,对明代重要的社会问题如阉党、辽东战事、流民问题等都加以密切的关注。有感于阉党之祸国殃民,他作有《正德三臣论》、《论宦官之为祸》、《皇明宦官列传论》等文,文中一再评击、痛斥宦官,并对如何应付、处理宦官问题谈自己的见解。阉党灭后,他写有《克清大憨颂》,痛斥宦官之为恶,并创作出揭露、斥责魏忠贤的长篇小说《魏忠贤小说斥奸书》,陆云龙的创作态度极为谨严,“是书自春祖秋,历三时而始成。阅过邸报,自万历四十八年至崇祯元年,不下丈许。且朝野之史,如正续(清朝》、(圣)(政》两集、(太平洪业》、(三朝要典)、《钦颁爱书》、(玉镜新谭).凡数十种,一本之见闻,非敢妄意点缀,以坠绮语之戒”(《魏忠贤小说斥奸书凡例》),因而,《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盛赞此书:“凡明人记魏忠贤事之书,率皆鄙理不实,甚者采狠裹市并之语人书,不堪一顾。是编独披拾全书,于每回分年记载,颇有当于记事之本,文亦繁简得中,无钝滞枝蔓之弊”。
陆云龙在《型世言》和《辽海丹忠录》的序和批中,亦时时发表对国事的看法,尤其关心东北建州女真的兴起。《感怀》诗有“十年辽海关心梦,数卷图书作客装”(其一)“米粟十年兵百万,阿谁为国静地裘?’’(其二)之语。
对明末动乱之时局,凋敝之民生,他极为优心,作品中时时流露出深刻的忧患意识。他的多数文章都为政论文,涉及当时朝政的各方面,如政治、经济、刑法、军事等。在(浙形策》一文中,他寄怀天下纷扰之势,关心民生疾苦,痛斥官吏贪狠,对当时天下沸腾的形势极为担担忧,“穷则思变,又挺之走险也,火蕴薪下,照以烈日,沃以膏油,燎原之势不于是在哉!”为此,他在多数文章中都一再强调宽刑轻税,使人民得以安居乐业。在《制科策》中,更是尖锐地批判了明代的取士和用人制度,“今天下青人才于无用,混无用于有用,锢有用于无用,混无用于有用,而人不肯为用,锢有用于无用,国不得收其用,其维制科乎”。政局的动荡,朝纲的腐败,使陆云龙感到深切的失望,时出愤激之语,这在《迁挠》一文中表现得最为突出,文章设为龙门剑客与迁儒对答,剑客欲投军建功以报国,迁儒鉴于进身无路,功成不赏的政治现实,劝其“何如荷锄,老于南亩”。陆云龙的《君子行》、《相逢行》、《咏怀》、(夜眺》等诗篇更是表现了出世之思,“把臂揖周孔,责心老文史。俯仰愧作清,出处浮云似。岂曰作世型,吾志故尔尔”,“鱼鸟足娱悦,书史历年岁。好友偶见过,一壶摘园莽。放言论今古,华灯灭复继”。
仕进无由,生计维艰,陆云龙选择了以刻书为业。
天启五年,陆氏峥霄馆刊刻《合刻繁露太玄大戴礼记》三卷,陆云龙校辑、评释、加序。
崇祯元年,陆云龙撰写、刊刻《峥霄馆评定出像通俗演义魏忠贤小说斥奸书》八卷四十回。
崇祯二年七月,他为方汝浩的《禅真后史》作序,并由峥霄馆刊刻出版。
崇祯三年,其弟陆人龙愤慨于毛文龙之被杀,撰写《新镌出像通俗演义辽海丹忠录》,陆云龙为之作评、加序。
崇祯四年,刻(翠娱阁评选行岌必携》二十卷,有陆云龙自序与丁允和序,包括(诗最》二卷、《文奇》四卷、《文韵》四卷、《书隽》二卷、《四六俪》二卷、《小札简》二卷、《清语》、《格言》合一卷、《游记》一卷、哎词著》二卷。每书均有序言,除《清语》序为陆敏树撰、《格言》序为陆人龙撰外,余皆为陆云龙所撰。陆人龙不仅为《格言》撰写了序言,还参加了校对工作,《四六俪》卷二题“陆人龙参阅”,《小札简》卷一、《词著》卷一为陆人龙校定,并撰有少量评语。在此之后,陆人龙可能即埋头于《型世言》的创作,故未参加《十六家小品》的选评工作。此十种书均有单刻本行世,选、评、校对人员皆同,亦为崇祯四年本,可能在刻丛书的同时又刻有单行本,惟《文奇》、《文韵》各有二卷本,内容为四卷本之一半,应是陆云龙先辑成二卷本《文奇》、《文韵》,后又增成四卷本,后合诸书汇成《行岌必携》。参加这次工作的有陆云龙、丁允和、陶良栋、陆人龙、陆敏树诸人,以丁允和出力最多。陆云龙序云自己有收集文字之癖,“会友人丁允和者,更饶此癖,其札记更黔,因各出之,印以善本,削十之九,晰为十轶,曰《行岌必携》”。
崇祯五年,陆云龙又为陆人龙所作的《型世言》加评语,刊刻出版。每篇前有引或序,篇后有总评,间有眉评,多能阐发其意。或可谓(辽海丹忠录)、《型世言)均在陆云龙的指导下完成,至少,陆云龙应参预有意见,这两部书受陆云龙之影响是显而见之的。崇祯七年,陆人龙还参加了(明文归》的选评工作,卷十六即题“陆人龙君翼参订”,此后,便再也没有关于陆人龙的记录,据《家传》所言,可能陆氏兄弟产生了姐龋,陆人龙搬出峥霄馆,因此不再参加峥霄馆的工作,也不再有作品问世,当然,由于文献记载的缺失,这些均为推测之言,具体事实还有待于新材料的发现。
崇祯六年,汇刊《十六名家小品》三十二卷和《钟伯敬先生选注四六云涛》十卷。早在万历年间,陆云龙就曾选评有《翠娱阁评选张侗初先生小品》二卷,或还有别家小品,今已佚。天启间,刻有《皇明八大家集》八种十六卷,选评屠隆、徐渭、汤显祖、袁宏道、陈继儒、董其昌、黄汝亨、陈仁锡八家小品,后又陆续增虞淳熙、袁中道、钟惺、文翔凤、李维祯、王思任、曹学侄等共成十六家,基本在崇祯五年都已选成,或单刻之,或合三家、四家、五家、十二家、十四家等等,人各二卷,各弃以序。虽选评非陆云龙一人所为,各家小品前之叙、序、引言或弃词都是陆氏所为。到了崇祯六年,则合十六家刻成《皇明十六名家小品》三十二卷,参评人员与所选篇目及评点文字均无差异。参加这次工作的有陶良栋、何伟然、梅羹、江之淮、丁允和、全汝栋、陈燮明、陈嘉兆、冯元仲、陆府治、陆敏树等人。
崇祯七年夏,陆云龙刊刻出版自己的诗文集《翠娱阁近言》,文三卷、诗一卷,丁允和、陈嘉兆、陈燮明为之作评。秋,又选评出版《翠娱阁评选明文归初集》三十四卷,参加这次选评工作的人员有:陆云龙、陆敏树、陆人龙、陈嘉兆、陈燮明、何伟然、丁允和、冯九畴、陶良栋、陈愕等。
崇祯八年,刊《近思录集解》十四卷(宋叶采撰)。
崇祯九年,陆云龙又选成(翠娱阁评选明文奇艳》十二卷,此仅由陆云龙、陆敏树二人合力而成。又刊有《翠娱阁评选钟伯敬先生合集》,文十一卷诗五卷。从崇祯四年到崇祯九年这短短的几年时间内,陆云龙组织人员选评、出版《行岌必携》、《十六名家小品》、《明文归》、《明文奇艳》等多部丛书,这与陆云龙的勤奋好学,乐于收藏书籍是分不开的。
崇祯十年,宁波推官李清离任,陆云龙特为收集李清公余所作“读史随笔”与“应酬纪述”,辑成《李映碧公余录》二卷。至南明隆武年间,陆云龙又撰话本小说《新镌绣像小说清夜钟》,署名曰“薇园主人”,此时,翠娱阁、峥霄馆似已不再存在。此后,遂不再有陆云龙选评、刊刻书籍的文献记载。直至康熙年间,方有《启读大成备体》九卷问世。陆云龙病逝后,其子陆敏树于康熙十二年(1673)重新翻刻成《新镌启犊大乘备体》十卷,加品级考一卷为卷首。
陆云龙在《行岌必携》和《十六名家小品》卷首各刊有征稿启事一叶,《行岌必携》之征稿启事云“嗣成八种,以为二集”,后未见付刻。《十六名家小品》之征稿范围颇广,拟刻之书也颇多,计有《行岌二集》、《广舆续集)、《续西湖志》、《明文归》、《皇明百家诗文选》、《行岌别集》、(型世言二集》等,除《明文归》刻有初集外,其余均未见付刻。又,《明文归》也拟刻二集,陆云龙选《明文归》的宗旨是“悉以大雅为归”,后又选《明文奇艳》,以“雄奇藻艳”者人选,李清为其提供大量家藏图书,他“以宜文归者侯之二集,宜奇艳者先付之剧氏”(《明文奇艳序》),但也未见付刻,可能是峥霄馆财力不足之故。
陆云龙所刊书籍颇黔,除以上所列确有年代可考者外,传世的尚有《翠娱阁评选钟伯敬先生合集》诗五卷、《翠娱阁增订宗方城先生性理抄》八卷,刊刻年代不详。另据《翠娱阁近言》所载序言可得二种:《五经提奇》、《公谷提奇》。据陆敏树《陆蜕庵先生家传》记载又可得如下诸种:《评昭明文选》、《近思录删》、《翠娱阁文存诗存》、《古今文构》、《明文钟吕》、《明实录识大编》、《古今分类诗选》、《明伟人传赞》、<怀湘上下篇》、(武林纪事》、《时筹纪略》、《保盖石画》等。
由上述可知,自天启五年至祟祯十年左右,陆云龙以刊刻、出版书籍为业。在此之后,陆云龙“从淮南李廷尉映碧、金沙王左谏勉斋、四明沈侍御友荪诸公游,时时出人京师,间为诸公草章疏”(《家传》),此种从游似带有幕客性质。李映碧即李清,沈友荪为沈哀荃,王勉斋则不可考。李清为崇祯四年进士,授宁波府推官,崇祯十年离任。沈衰荃则为崇祯十三年进士,则陆云龙充当幕客、出人京师之时至少当在崇祯十年之后,这与他刊书时间也是相一致的。明清易代之际,陆云龙曾应李清之邀,移家兴化,“鼎革时,以武林兵冲,属移家昭阳,分宅而居,内外事咸推心相楼”,在兴化的居住时间则不可考。顺治十二年(1655),年六十九,归乡不复出,闭门著述。康熙五年病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