屈指西风几时来,只恐流年暗中换

屈指西风几时来,只恐流年暗中换
冰肌玉骨清无汗,水殿风来暗香暖。
帘开明月独窥人,欹枕钗横云鬓乱。
起来琼户寂无声,时见疏星渡河汉。
屈指西风几时来,只恐流年暗中换。

全文赏析

在一个夏夜,五代十国时期的后蜀后主孟昶带着为他宠嬖的花蕊夫人·慧妃徐氏·避暑纳凉摩诃池上,并即兴写下了这首小词。十国的几个后主如王衍、李煜、孟昶者均长于诗词,而孟昶之作,《全唐诗》及 《全唐五代词》中仅存此一首,可见这首 《木兰花》(后亦题作《玉楼春》) 当是孟昶留下来的唯一诗词作品了。

用绮丽的文词,把词中人在花前月下的先后动态和情致,展现在清凉、幽静、皎洁、芬芳相交织着的境界中,是这首词的特色。词中的人物,免不了就是花蕊夫人的身影。《十国春秋·慧妃徐氏传》所谓后主 “为作小词以美之”,“之”者,其花蕊夫人之谓乎?

上半阙的头两句就落笔突兀,一下子展现出境界。古代诗文常见用 “玉”、“雪”之类的文词来形容女子容颜之美或肌肤细腻光润。如“有美如玉” ( 《诗经·合南·野有死麇》)、“美如玉” ( 《诗经·魏风·汾沮如》)、“肌肤若冰雪” ( 《庄子·逍遥游》) 以及 “玉臂”、“玉容”、“雪肤”等。而孟昶这首词,偏偏拈出 “冰肌”和 “玉骨”来相配,不仅不落旧套,而且增添了它所描写表现的内容容量,既见佳人光冶细腻之容色,又见她迎风临水惬意之神情,与风雅芳洁之气韵。词人再用 “清无汗”来点染,一笔驱散了摩诃池上的暑热之气。水殿轻风里的暗香,也现出袅袅的幽意。是池中夏荷的夜香呢?还是佳人身上的馨香呢! 我们只能意会了。尽管词人没有直写水中芙蓉,却从“暗香满”的词意中令人有池花照美人的感觉。唐人司空图《诗品》以“窈窕深谷,时见美人。碧桃满树,秋日水滨”的意象来形容诗之“纤浓”特色,试看孟昶在这里表现的,似浓而不俗,虽纤而多雅,不正有合于司空图之所云吗?“绣帘”两句以月写人,“窥”字用得极好,它表现的月亮只是远远的一小点,似乎月亮已被佳人的美容所吸引,然而只是小心地偷看她。明明是人可望月,而偏偏说成月亮窥人。词人在将月拟人,而移人情于月,借以表现佳人的美丽动人。这里的“窥”字,还有深夜静谧的意味。这样,词人便把词里的佳人置于风花水月相映成趣的宁静之夜里了。那一点月亮所窥见之人,却也不是齐齐整整,反而是“欹枕钗横云鬓乱”的形象,勾画出佳人在这清凉境界里睡下的容态,也为佳人的美貌添上一笔别样的情采。关于此词的上半阙,俞陛云《五代词选释》评得好: “水香吹鬓,明月窥帘,幽静而兼绮丽,可谓良夜千金矣。”

词的下半阕由写人的活动进而写人的心思。佳人没有熟睡,她从榻上起来,漫步室外。为什么在这样清凉美好的夏夜她反而睡不着呢?诗人没有正面作交待。《古诗十九首》有几句:“明月何皎皎,照我罗床帏。忧愁不能寐,揽衣起徘徊。客行虽云采,不如早旋归。出户独彷徨,愁思当告谁……”诗中人也是月夜无寐,漫步室外,这和词中人的活动相当类似。然而诗中人明明是因久客思归而如此的,可词中人呢?其心曲到底如何?“时见疏星渡河汉”一句,巧妙地表现出她的心思情绪。斗转星移,不正是时光流逝的象征么?她那种流光抛人,韶华易逝,佳期如梦,胜景难继的哀愁都会借这一句流露出来。这正是词人的得力之笔,也刚好把词后两句的意象引了出来。词中佳人计算着秋风的到来,担忧岁月暗中更替。从词的下半阕看,“琼户启无声”、“疏星渡河汉”更拓出一个 “静”的环境,这 “静”和 “流年暗中换”的 “暗”字又有内在的联系,让人在幽静清寂之间感觉到暗中的物换时迁,显示出词句的悠长意味。这词的下半阕,也的确给人以苍凉衰飒的感觉。此后不久,到了宋乾德三年(965)五月,孟昶亡国而降宋,六月被迁往汴京大第居之,过七天就不知何故死去了。花蕊夫人亦入于宋,后事十分惨厉。这都颇有 “西风来”而 “流年暗中换”的意味。

孟昶这首词纤浓而不轻俗,形成自己的艺术特色。北宋苏轼称自己所写的《洞仙歌》是从眉州老尼朱某处得了孟昶词头两句而补成的。其词曰:“冰肌玉骨,自清凉无汗,水殿风来暗香满。绣帘开,一点明月窥人,人未寝,欹枕钗横云鬓乱。起来携素手,庭户无声,时见疏星渡河汉。试问夜如何?夜已三更,金波淡。王绳低转,细屈指西风几时来?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。”然而细参之,苏轼之词,实是改写和扩充孟昶 《木兰花》词而成的。苏轼虽是词章大手笔,他写的这首词却难免为人所讥。朱彝尊就说他: “苏子瞻 《洞仙歌》本檃括此词(指孟昶 《木兰花》),然未免反有点金之憾。”( 《词综》)这也是一段词林趣话。

孟昶

孟昶[chang](919年―965年7月12日),初名孟仁赞,字保元,祖籍邢州龙岗(今河北邢台沙河孟石岗),生于太原(今山西太原西南),后蜀高祖孟知祥第三子,五代十国时期后蜀末代皇帝。

孟昶朗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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